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崔岳动作一缓,抬眉时眼中精光一闪,瞬间明白了孟长盈的意思。
乌石兰部已倒,北关军镇一分为二。胡人入关以来,漠朔人内部终于迎来最分裂溃散的一刻。
此时不动,更待何时。
崔岳沉吟:“迁都一事,不可操之过急,除非……”
他正思忖着,忽而对上孟长盈沉静如水的眼睛,一时竟有些看不够这个可以算作是他后生的女子。
他与孟震师出同门,志同道合。孟震比他更激进,被害后只留下这么一个孱弱姑娘。
那时的崔岳怎么也没想到,仅仅六年,孟长盈便能成长到这样惊人的地步。
搅弄风云,举重若轻。
天下事尽在覆掌之下。
“除非明修栈道,暗渡陈仓*,”孟长盈淡然浅笑,徐徐道:“崔大人,这一局,还需你来做推手。”
“老臣自当尽心竭力。”崔岳慨然一笑,手捋长须。
香烟袅袅,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孟长盈微微一笑,亲自步棋,“好些年不曾与崔大人对弈,今日得空,来一局吧。”
崔岳欣然应允,同孟长盈厮杀两局,一胜一负。
他不由得抚须轻叹:“你的棋风,要比你父亲稳当许多。”
孟长盈垂目拢棋,眸色淡了些:“前人走过的路,后人再走一遍,自然更稳当。”
崔岳默了默,显出老态的眼皮下,一双眼睛仍旧犀利,却又带着难言的复杂感伤。
“若是,这一遍还是走不明白呢?”
孟长盈指尖捏着棋子,动作顿住。
她缓慢眨了下眼睛,似乎陷入了某些久远的记忆。
她幼时虽体弱,可仍带着生龙活虎的朝气,像是新生的草木,自然而然地汲取养分向上。
母亲是武将之女,她又太顽皮。母亲时常带着她疯玩疯跑,没个节制。
往往疯玩之后,她都会生病,惹得父亲生气。可母亲和她都屡教不改,小时候怕什么生病呢,只怕每日过得无趣而已。
父亲是文人,拗不过母亲,只好常常见缝插针地带她读书。她每日疯玩多长时辰,父亲便要带她读多久的书,来养她的性情。
那时候只囫囵吞枣,书中有许多不解其意的东西,经年之后,她方解其中滋味。
脑海里又是父亲一身布衫,手卷书本,在窗前为她念书的模样。
“仁者如射,射者正己而后发。发而不中,不怨胜己者而反求诸己*。”
孟长盈的声音和多年前父亲的谆谆教导重合在一起,像是父亲又带她念了一遍。
箭矢一去不返,不论成与不成。
孟长盈面上蕴着浅淡笑意,语气却无比寂寥。
“崔大人,我这一生,注定只能做这一件事。”
这是一句不像回答的回答。
崔岳却眼眶微红,在她身上仿佛又看到老友年少轻狂的模样。可孟长盈比当年的孟震更稳更深,藏而不露。
也许,她真的能做到。
窗棂没压紧,寒风顺着缝隙溜进来,带来些不易察觉的寒意。
他人都没太大反应,唯有孟长盈掩唇轻咳几声。
崔岳忍不住关怀:“无论如何,最要紧的是保重身体。”
慧极必伤,又是先天不全的体质,实在让人不得不担心。
月台奉上热汤,孟长盈抿了两口,压下嗓子里的痒意,颔首道:“崔大人也是,回府揍元承的时候且收着些。”
突然得了句调侃,崔岳微僵,但很快反应过来,摸着胡子笑了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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