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8章 十道金牌非催命,一信之重可吞胡(1 / 2)
第186章 十道金牌非催命,一信之重可吞胡
朔边的风,冷得如铁。
旷野之上,一道烟尘正由远及近,烟尘之中,一人一骑,马蹄翻飞,踏出急促如鼓点的声响。
马上的传令兵伏低身子,几乎与马背融为一体,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,吹得他脸颊生疼。
他不敢有丝毫懈怠,怀中揣着的,是来自京师的特级军情,必须尽快送到。
近了,更近了。
营寨那巨大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,棱角分明的箭楼和高高飘扬的「马」字帅旗,在阳光中透着一股森然之气。
「吁——」
奔至寨门前,传令兵猛地勒住缰绳,战马人立而起,发出一声长嘶。
「来者何人!下马!」寨门口的守卫声如洪钟,手中的长戟交叉,拦住了去路。
传令兵翻身下马,动作没有一丝拖泥带水。他从怀中掏出符信,高高举起,因为剧烈的喘息,声音有些断续:
「奉……奉大都督令!留守电台!今有特级电报,需……需疾驰送报!」
守门官不敢怠慢,快步上前,仔细查验了符信。
确认无误后,他点了点头,从旁边取过一面小巧的红色令旗,往传令兵的背上一插。
「进去吧。」守门官侧过身,让开了道路。
传令兵顾不上道谢,将缰绳递给守门官,便再度飞奔起来。
一入营门,喧嚣与热浪便扑面而来。
与营外的萧瑟荒凉不同,这里是一片沸腾的世界。
(附图,意思一下哈朋友们~这里有的结构不太像临时营寨。)
营门前,是一片开阔的校场。
这是军中定例,平时用作操练丶演武。
遇敌袭击时,便是聚兵之地。
若要守,分派各寨墙便是。
若要攻,则自内推倒寨墙,列阵而出。
校场上,士兵们或在习射,或捉对厮杀。
有几个生猛的汉子,举石锁举得发了性子,乾脆赤着上身,身上白雾蒸腾阵阵。
传令兵背插红旗,入了寨门,直奔帅帐而去。
沿路之人看到,纷纷停下手中活计。
但过不了多时,大部分人又不以为然地继续操练。
这六千兵马,哪个不是银钱喂足,厮杀数载的生猛汉子,对战事早就习以为常。
老话言道,打仗之时,握得住兵刃,口中有唾沫的便是好兵。
这六千锐卒,见过血的怕是一半还多。
传令兵无暇多看,一路狂奔至帅帐外围才终于停下。
他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,将怀中的信封递给帐前的亲兵时,嘴唇哆嗦着,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亲兵接过信封,只看了一眼封皮上那鲜红的「特级」二字,脸色便微微一变。他沉声道:「你在这儿等着。」
说完,他转身行过十馀步,又过了两道亲兵关卡。
这封从六百七十四里外发来的电报,这才终于被送到了这座大营的核心之中。
……
帅帐之内,正沸反盈天。
总兵马世龙端坐于帅案之后,闭目凝神,一言不发。
那张素来威严的脸上,看不出丝毫情绪。
而在他下首,数十名来自九边各镇的将官们,正围着一张巨大的舆图,吵作了一团。
舆图之上,山川丶河流丶城池丶道路,标注得清清楚楚。
「战于集宁海子!」一名身材魁梧的将领,一拳砸在舆图上,「趁其西迁方至,立足不稳,我大军掩杀而去,必能一战而定!」
「不可!」另一名将领立刻反驳,「集宁海子地势开阔,利于骑兵驰骋。虎酋虽是西迁,但其麾下皆是精锐。我军若是追亡逐北,战线一旦拉长,恐生变数!届时斩首寥寥,不过是又一场不痛不痒的胜利!」
「那依你之见,又该如何?」
「当战于青城!」那将领的手指,重重地点在了「青城」的位置上,「以青城为饵,设下口袋,待虎酋入瓮,我大军四面合围,毕其功于一役!此乃万全之策!」
「万全之策?哼!青城右路绝不可行!需知困兽犹斗,走这里很容易让虎酋殊死一搏!到时候就算胜了,也是惨胜!」
「正是要与他殊死一搏!西虏善射不善战,口子一堵,他便无处回旋了!正是斩首封功,夺此大胜之时!」
「你若要走左路,何不乾脆就在集宁海子打就是了!不也是个追亡逐北,最后斩首寥寥的后果!」
「那能一样吗?!青城东边,便是一道山口,我军得胜,虎酋纵使逃逸,也要自相踩踏,如何能与集宁海子相比!你不谙地形,就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!」
「你这个山西老蔫,岂敢如此与我说话!」
有人想图大功,有人想求万全。
没有对错,只有抉择。
而所有的抉择,最终都要落在帅案后那个闭目不语的男人身上。
帐内的争吵声越来越大,几乎要将帐顶掀翻。
就在此时,一个急促的声音从帐外传来,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。
「报!特级电报到!第一道已至!」
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。
整个帅帐,顿时为之一静。
所有争论的将官,猛地回过头,望向帐门口。
还未等众人有所反应。
「报!特级电报到!第二道已至!」
又是一声高喝!
紧接着!
「报!特级电报到!第三道已至!」
「报!特级电报到!第四道已至!」
「报!特级电报到!第五道已至!」
特级电报,五道连发!
每一道间隔不过少许,竟是接连而至!
一声声通报袭来,将众人纷杂讨论和即将产生的斗殴,全都压下。
帅帐之内,死一般的寂静,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。
帅案之后,一直闭目养神的马世龙,那双紧闭的丹凤眼,陡然睁开!
「中军官,拿码书来,速速解码!」
中军官何可纲的手很稳。
在转任中军官以前,这是一双能拉九力硬弓的手,是一双斩下十数贼人首级的手。
可这一次,他的心却前所未有地提到了嗓子眼。
五道特级电报,连珠炮般从京师发来。
这是这6000精骑移驻大同以来……
不,是创立以来,从未有过的事情。
以往电台来往,最多也不过是甲级电报而已,何以大都督今早一封电报过去,这才刚过午时不久,便接连五封电报传来?!
而且……这怎麽和话本里岳飞的十二道金牌故事那麽像?
何可纲不敢细想,只能生涩地翻动着码书,一一对照查看解码。
帐内,数十名将官屏息凝神。
方才还吵得面红耳赤的骄兵悍将们,此刻全都等待着结果。
这几日来帐中议事,各派方案都有,诸将已为此吵了数天。
而马世龙却又对此不发一言。
何也?
实在此战实在异乎寻常,头上居然没有一个巡抚丶督师来管着!
过往这等战略决策,向来都是那些文官们拿定的,何尝轮到他们这群将官来定夺?
终于,何可纲停下了。
他抬起头,脸色却变得异常古怪。
有震惊,有茫然,更多的,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。
「何可纲,念!」
帅案后,马世龙的声音传来,不带一丝感情。
何可纲深吸一口气,捧着那张薄薄的译文,仿佛捧着千钧之重。
他上前几步,来到帅案前,单膝跪地,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:
「大帅……五道电报,译文……皆是相同。」
「讲!」
「是……」何可纲咽了口唾沫,喉结滚动,终于用尽全身力气,一字一顿地吼了出来:
「放手去做!!」
没有长篇大论的方略,没有繁琐细致的部署,更没有追责问罪的斥骂。
只有这简简单单,却又重如泰山的四个字。
放手去做!
一瞬间,整个帅帐落针可闻。
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那些方才还在为战术争执不休的将领们,此刻脸上写满了愕然与不解。
他们预想了无数种可能,或是天子震怒,限期破敌;或是朝中生变,另有旨意。
却唯独没有想到,会是这样一句近乎于白话的四个字。
这算什麽军令?
这算什麽旨意?
然而,帅案之后的马世龙,在听到这四个字的瞬间,那如古井般波澜不惊的脸上,神情却发生了剧烈的变化。
他的嘴唇微微颤抖,眼眶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红色。
那双锐利如鹰的丹凤眼,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何可纲,仿佛要将那四个字从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。
君不疑臣,臣不负君。
自古以来,这是多少将帅梦寐以求,却又遥不可及的境界!
将在外,君命有所不受。
话虽如此,可哪个在外领兵的大将,不是一边要应对凶残的敌人,一边还要提防来自朝堂的明枪暗箭?
猜忌丶掣肘丶遥控指挥……这些东西,就像附骨之疽,让多少英雄豪杰,最终饮恨沙场,功败垂成!
可今天,这位年轻的天子,却用最直接丶最决绝的方式,告诉了他马世龙——
放手去做!
这封电报,不是军令,却胜过千言万语的军令!
这是一种态度,一种决心,一种将整个战局的胜负丶数千将士的生死,乃至大明北疆的安危,全都压在马世龙一人肩上的,无以复加的信任!
千金易得,一信难求!
马世龙激动难抑,猛地一拍桌案,发出一声巨响,震得案上的令箭都跳了起来。
随即,他快步走到帐中空地,整理衣甲,朝着京师的方向,轰然跪倒!
「陛下隆恩!末将马世龙,敢不效死,以报万一!」
帐内数十名骄兵悍将,顿时也齐齐跪倒:「陛下隆恩!末将敢不效死!」
片刻之后,马世龙缓缓起身,其他人也随之站起。
帅帐内的气氛,已经与方才截然不同。
↑返回顶部↑